又是一年春来到

□李桂兰

春生、夏长、秋收、冬藏。不知不觉已是腊月。

腊月年光如激浪。记忆中腊月里的母亲忙得不可开交,忙得不亦乐乎,她像是一个神奇的魔术师,总是把年的模样编织得生动有趣、丰富多彩。我总觉得我们的快乐是建立在母亲的辛苦之上,但母亲说,只要孩子们高兴,再苦再累也值了。进了腊月门,每一天都变得有仪式感了,忙碌着、热切着,既温馨又真实。吃了腊八冰,喝了麦仁腊八粥以后心就开始雀跃起来,梦里梦外涌出了许多期待,期待年的到来。

母亲熬夜绱好的红条绒鸡窝棉鞋也已完工,静静地摆放在炕柜里,鞋窝里还塞着一双粉红色的尼龙袜。眼馋得我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套在脚上,在大炕上蹦两下,那件刚订完盘扣的花主腰绵绵软软,散发着淡淡的香味,摸一摸再闻一闻,穿上又脱下,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放回原地,只等正月初一早上名正言顺地将它穿上身。蓦然回想,那屋、那墙、那木格子窗,还有在摇曳的煤油灯下飞针走线的母亲,依稀就在眼前,可是伸手却触摸不到。是啊,都远去了。

到了腊月,各家各户开始蒸馍馍、炸馍馍。卷了香豆、红花、姜黄、红粬的彩色花卷像一朵朵娇艳的菊盛开在大蒸笼里,上面再点上大红色的红点,预示着鸿运当头。腊月二十九,开始煮肉骨头,灶膛里的柴火慢吞吞地燃烧着,大锅里的肉骨头慢吞吞地扑腾着,溢出木锅盖的香味翻过土墙头直奔村东头的山梁梁,整个村庄都是油漉漉、香喷喷的。已经焯过水的一大盆白萝卜片正冒着热气,等着和洋芋粉条完美融合。母亲将焯完萝卜的开水倒进大洗衣盆里,等稍凉后几双脏兮兮的脚丫子便争先恐后地伸了进去,溅起的水花湿了一地。母亲一边整理着晾晒干的衣服一边说:“好好洗,把陈年的垢痂都洗掉,洗干净了才能穿新袜、新鞋子。”所以这次的洗脚洗得极为认真。正如母亲所说,用萝卜水洗的脚丫又白又光滑。

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除夕夜终于来到了。父亲很认真地贴好了大门上的对联,门神站中间,春联立两边。从房门到厨房再到猪圈、羊圈,只要有门的地方都贴上了与之对应的春联。红艳艳的对联在阳光下闪着金光,顿时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。母亲包的花边饺子也端上了炕桌,长辈们围坐在火炕上喝着小酒,吃着水饺笑语连连,弟弟们急匆匆地吃上几个饺子,顺手从炕桌上的碟子里抓一把瓜子、捏几个水果糖塞进衣兜,左手提着小灯笼,右手攥几个小鞭炮便飞跑出门,和小伙伴一起欢呼着、奔跑着、跳跃着、争吵着,热闹非凡。到了零点,“二踢脚”飞到了半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,顿时火光四溅,夜空缤纷。“请神”“打醋坛”等祈福的仪式隆重开启,将热火朝天的除夕夜推向了高潮。

我最喜欢“打醋坛”,母亲端着热气腾腾的醋坛挨个屋熏,说会辟邪挡灾百病消。我跟在后面跑,熏完屋子熏院子,最后还要熏熏眼睛。母亲还特意用柏香枝沾沾醋坛水拍拍我们姐弟几个的脑袋,说拍一拍脑子更聪明。为了更聪明,我抓一把醋水拍在脑袋上,醋水顺着头发流得满脸都是,母亲咯咯地笑。如今,那场景已经变成了心底永远也抹不去的记忆和思念。

正月初一的母亲和往常一样起得很早,也许她因守岁根本就没睡。等孩子们睁开眼睛时炉火已燃得旺旺的。跳跃的火苗欢快地舔着壶底,放有红枣的熬茶“咕嘟、咕嘟”地响着,白色的水雾夹着茶香和枣香,弥漫在烟气缭绕的房屋。锅里的萝卜包子正冒着热气,香味扑鼻。过年了,过年好!小辈们争先恐后跪倒在地给长辈磕头拜年,紧攥着长辈们给的二角或五角的年钱眉飞色舞。

年,在男女老少的欢笑声和祝福声中轰轰烈烈地开始了。“寒随一夜去,春逐五更来。”此时,静候了一个冬天的万物开始蠢蠢欲动。哦,又是一年春来到,只愿新年胜旧年,多喜乐,长安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