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落 尘

春节又至，吃喝玩乐、走亲访友的间隙，心里似乎隐隐还有一些别的期盼，比如锣鼓喧天的社火，比如正月十五的花灯，还有二月二的高台……

在我深切地期盼和希望着的时候，耳际仿佛有锣鼓声响起，眼前仿佛有婀娜的姑娘手持插满纸花的灯笼，拖着长长的裙摆翩翩起舞，潇洒的公子手持彩扇，风流倜傥……

我的故乡在互助土族自治县南门峡镇，是靠近祁连山脉的一个小村庄。这里的社火别具特色，在方圆十里有着很高的美誉。旧时，所有出演社火的成员是清一色的男性。据说，我们村的社火是神社火，所以女子不得参与。

社火身子有傻公子、姑娘、八仙、拉花姐、胖婆娘，外有旱船、青牛、狮子……

传统的社火都有特别的讲究，除了大部分的地方有所雷同之外，各村还有不一样的地方。比如，有的村舞龙，有的村舞狮子，而我们村除了狮子，还有青牛。

据说，很多年前的一个春天，村前的占林（树林）里跑出了一头青牛，它跑到村后的阳坡上卧了下来，神情安详地反刍着。自那头青牛出现后，村里多年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。后来，为了让子孙后代永远记住那头青牛，村里的先辈便将它安排进了社火。

每年，伴随着震天的锣鼓声，社火开场了。刚开始是拉满场，社火身子齐上阵。走完满场后，所有社火身子都会齐齐地跪在灯官面前，听灯官吩咐道：大堂口里下了马，登山会上压了煞；压了天煞压地煞，压了七十二地煞。东沟村一溜儿，前靠青龙后靠崖。前靠青龙吃饱水，后靠宝山发大财。香在炉中蜡在台，荣华四季年年来……

而后，扮演着傻公子、姑娘等角色的人依次上场，他们以潇洒的动作、优美的舞姿将传统社火的底蕴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
八仙踩着高跷，姿态优美地扭了上来。关于八仙的传说最早见于《太平广记》，经民间流传和历代文人骚客的渲染，传说内容不断丰富。明代吴元泰创作小说《八仙出处东游记传》，正式确定了八仙为汉钟离（钟离权）、张果老、韩湘子、铁拐李、曹国舅、吕洞宾、蓝采和和何仙姑。八仙在蓬莱阁上把酒临风，游兴大发，遂各显神通过海的故事更是众人皆知。

在我们的社火中，八仙踩着高跷缓缓而来，仿佛刚从云端下凡，带着对人们的美好祝愿。

有传说，高跷是御敌取胜的高将军所创。据说有一年，高将军率兵攻打敌方城池，因为城墙高大，高将军久攻不下。一天傍晚，高将军走出军营，突然看到一只河边觅食的鹤，它笔直的长腿给了高将军灵感。回营后，高将军叫人砍来柳木棍制成高跷，令将士们绑在腿上练习走路。经过练习，将士们很快就能踩着高高的柳木棍行走自如。再次攻城时，将士们踩着高跷跃上城墙，一举攻破了城池。因为这个妙计是高将军发明，后人为了纪念他，便叫它高跷。

如今，这位高将军到底是谁已无从考证，但是高跷早已成为河湟大地上老百姓春节娱乐的一项技艺。将八仙和高跷结合起来的这种表现手法，表达了人们对一切恶的摒弃，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。

青牛的出场往往会将社火推向高潮，迎来村民的欢呼。那头装扮得惟妙惟肖的青牛仿佛穿过遥远的时空，再次来到了这片它曾经眷恋过的土地。社火场上，随着牵牛人响亮的口哨声，青牛雄姿英发地奔跑上场，静卧在灯官案前俯首听吩咐。灯官也将美好的祝福赐予了青牛，希望它将更加美好的生活带给人们。

雄狮上场，这个来自丛林旷野的王者带着美好的祝愿而来，携带病痛、疾苦而走。此时，村里的男女老少会争先恐后地从狮子身下穿过，以期新的一年身体健康，财源广进。

拉花姐簇拥着旱船颤巍巍划了上来，伴着阵阵悠扬的搬船调，他们仿佛从南海之滨而来，带着南国的烟雨，南国的风物，来到这西北之地，祁连山脚下的小小村落。

想起了在青海大地上广为流传的关于青海社火缘起的传说。据说，明洪武年间，南京珠玑巷（也称诸氏巷、竹子巷等）人耍社火，有社火身子露出袍下大脚。此举被人告发，称他们侮辱朱元璋的皇后马大脚。

朱元璋听后大怒，于是下令将珠玑巷的百姓发配到青海，社火也随之到了青海。这从江南水乡一路划到高原之巅的旱船，带着的是对故土深深的怀念吧！

主场上，傻公子、俏姑娘齐齐舞动，外场上各身子也大显神通。胖婆娘抱着她的宝儿频频给乡亲们拜年，瞅机会将她的小宝儿塞进某个人的怀里，然后说些吉祥话，扭着屁股走了。而抱了宝儿的人也笑得合不拢嘴。因为民间传说，胖婆娘的宝儿是个吉祥的宝贝，谁抱了就会有福气降临……

社火场上，不时有社火身子聚在一起，唱着优美的民间小调：

天上圆来什么圆，家家赛，月亮圆，

地下圆来什么圆，家家赛，场院圆。

家里圆来什么圆，家家赛，锅盖圆，

院坑里圆来什么圆，家家赛，转槽圆……

爷爷在世的时候，曾在社火中表演过一个叫火绣球的节目，类似于现代杂技里的流星锤。可惜爷爷去世后，没有留下继承人，这个节目便消失了，如今想来徒留深深的遗憾。传统的文化里凝聚着先辈们的智慧，能够一代一代传承下去，是对先人的缅怀，也是现代人精神上一个有根有源的支撑。

如今，随着时代的发展，社火也逐渐被改良，加入了不少时下流行的元素。年轻女子跳起了欢快的秧歌，青春洋溢的学生跳起了劲爆的现代舞……

无论何时，社火这项传统年俗活动里满含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，寄托着老百姓最朴素的愿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