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煎饼岁月

□王家行

食用煎饼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,相传孟姜女哭长城,所带食物即煎饼,虽是传说,足以说明食用煎饼历史之悠久。

清代蒲松龄《煎饼赋》:“溲含米豆,磨如胶饧,朳须两歧之势,鏊为鼎足之形,掬瓦盆之一勺,经火烙而滂淜,乃急手而左旋,如磨上之蚁行,黄白忽变,斯须而成,‘卒律葛答’。乘此热铛,一翻手而覆手,作十百于俄顷,圆于望月,大如铜钲,薄似剡溪之纸,色如黄鹤之翎,此煎饼之定制也。”此乃记载制作煎饼的流程和方法。在山东多地,煎饼至今仍是老百姓喜爱的美食。

时光拉回四十年,母亲摊制煎饼的身影在脑海刻下了深深的印记。摊制煎饼的前一天,母亲早早把红薯干用清水浸泡,天蒙蒙亮起身,满满两桶,肩挑到磨坊,将之打磨成糊状,运气不好碰上停电,那就要全家总动员,研细成浆,沥干水分装入大号面盆。

三角鏊炉下,点燃干草树叶,升起细细火苗,用油擦把整个炉面擦亮,迅速将面团从外向内进行转圈滚动直至整个炉面全部铺满面糊,随之渐熟,用木刮进行快速数次打磨,随着铁铲起边,一张平整细腻薄如纸张的煎饼,在热气蒸腾的浓郁气息中被甩了出来,煎饼摞成几尺高,那将是全家人五六天的主要食物。

在那个不富足的年代,每天的伙食安排没有更多的选择,饭桌之上,煎饼就是主食,主食就是那牵肠挂肚的煎饼。对待摊制煎饼,善良操劳的母亲从不懈怠、从不马虎,从备柴草到选粮食,从浸泡到制糊,从摊制到叠放,是技术活,也是力气活,每一张都得起身和弯腰好几次,每回摊制煎饼需要大半晌,每个星期至少要做一回,但母亲从不知疲倦、不辞辛劳。

从粗粮到细面,从粗面团用双手滚动而做,到细面浆用木器旋转而成,年尾接开春,母亲精心制作打理每一张可口的煎饼,即便腰弓背驼仍坚持做下去。

吃煎饼也伴随了我的童年和学生年代。高中住校所带干粮自然就是煎饼,每周日下午返校,学校平房宿舍墙根,自行车停得满满当当,后座上捆绑了色样不一的粗布包袱,那一包包煎饼在宿舍里摆成了一排,煞是壮观。开饭时间,打开包袱,灰的,黄的,米白的,不同的颜色示意着煎饼食材产地的不同,干旱地,水浇地,或是丘陵地。

班里同学来自不同的乡镇、不同的村落,一日三餐,吃着不尽相同口味的煎饼。有同学所带煎饼干爽,时不时会划破嘴角,那也便同血丝吞了下去。有的煎饼还显得潮湿,大家就一起搭把手在太阳下晾晒。有的同学自行车后座捆绑不结实,煎饼掉到路上大家又一同帮忙找回来……这煎饼,还真演绎了不少难忘的故事。

没有更多的攀比和无奈,高中三年,煎饼、开水、咸菜、卷葱、蘸酱,吃得津津有味,不亦乐乎。

煎饼之缘,挚友之交。粗粮煎饼吃久了,难免会有吃细粮煎饼的渴望。高中上铺张姓同学来自平原水浇地,带到学校的煎饼,那自然是细粮摊制,老远就能闻到煎饼里所散发的麦香,这往往是丘陵地带的人很难吃到的。

味蕾上的诱惑,让我心生羡慕,张姓同学主动递过来细粮煎饼,然后顺手拿走我的红薯干煎饼,说是交换,并称我的煎饼又筋道又爽口,时间一长我也就接受了这真诚的馈赠,心存感激和过意不去,总想找机会予以补偿,一毛的豆沫青菜糊,二毛的芹菜炒豆干,三毛的蒜苔炒肉丝,不时多打一份送给这位要好的同学,算是慰藉这份纯洁的感动和深厚的友谊。

如今同学们见面叙旧,仍会提及这个忆苦思甜的话题,彼此有着共同的感触,那个奋斗的年代,感恩于伟大的母亲,为我们摊制了有嚼劲的煎饼。煎饼也饱含母亲对孩子的期许与厚望。

时光如梭,天天吃煎饼的岁月成了记忆,自行车驮着煎饼求学的精神成了同学们求知上进的财富。毕业多年,一大批事业有成的同学脱颖而出,或入伍,或自营,或创业,初心变成了现实。尤其快慰的是,张姓同学也成为同龄中的佼佼者。

如今,我所在的城市中也有了煎饼的一席之地,人们亲切地称之为“煎饼果子”,可夹鸡蛋生菜,可夹培根火腿,可夹辣酱脆皮,味道多元,食用便捷,成为大家热捧的美味餐点,煎饼的自身价值也在不断变换演绎着。可我知道,那个年代,那些记忆,永远不会被忘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