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赵元奎

有朋友告诉我，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朔北乡马场村每年有耍火老虎的习俗。出于对火老虎的兴趣，那年正月十四，我们去马场村采访了相关的知情人。

耍火老虎的来历

马场村在老爷山东侧的一个山坳里。车子沿着东峡公路行驶不远，向右进入一条山沟，上了几个坡，转了几个弯，就到了马场村。马场村四面环山，只有一条公路和外界相通，好像是世外桃源，这里的山与老爷山相连，一直向东延伸，再和鹞子沟的山连在一起，属于达坂山的支脉。村里的人家洒落在阳坡根里，呈“一”字形布局。

村干部把我们领进了采访对象唐永寿老人的家里。看样子，主人家已经做好了准备，桌子上摆好了馍馍、糖果，媳妇们正在厨房里准备饭菜。一起来的有大通县文联的、省电视台的，还有乡村干部，县文联还特意邀请了青海省著名学者、民俗和文史专家谢佐先生。落座后，唐永寿老人就开始给我们讲火老虎的故事，唐云寿老人当时90岁，说话口齿清楚，记忆力很好。

唐永寿老人说，小时候，爷爷给他讲了有关火老虎的传说。马场村的火老虎是从明朝开始的，据说在明朝的时候，老爷山上有一只豹子（疑为老虎），经常窜到村庄里吃牲口。有一年的正月十五晚上，老虎从老爷山上下来，在每个人家里转了一圈，然后又上山了。正月十五晚上下了点“鸡爪雪”，人们沿着老虎的脚印寻找，一直找到了老爷山的老虎洞，却没有看见老虎。老虎洞以前叫鸽子洞，自从发现了老虎就叫老虎洞。人们传说老虎是华山上的神虎，到庄子里来踏煞。后来虎再没有来过，人们就在正月十五扮成老虎，到每个人家里踏煞，正月十五人们也跳冒火，耍老虎和跳冒火的活动一块进行，耍火老虎的习俗就这样遗留下来了。

做虎头与讲吉祥话

唐永寿老人讲故事的时候，他的家人端上了青海乡村的风味美食，有萱麻饼、狗浇尿，还有馓子。

唐永寿老人继续说：“耍火老虎的时候，2个人扮老虎，1个人扮山神，2个人扮罗汉，后来扮罗汉的有4个人。老虎、山神、罗汉都是‘身子’，以前装‘身子’的人我不记得，从我记事起，是村民白生会在装山神，后来有杜金义装山神，中间停了一些年头，再后来由我装山神，装了大约七八年。”

大家很好奇，问山神是什么样子的？唐永寿老人说，山神是一个老人的形象，戴着面具，长胡子，穿着白袍，手拿缨毛掸子。

大家又问老虎是怎么做的？唐永寿老人说，老虎头是用土坷垃为模型做成的，先把土坷垃雕刻成虎头的样子，然后在上面用纸糊上，要糊许多层，晾干后去掉土坷垃，就大体做成了，再贴上金箔纸，就完成了虎头，虎的身子是用布做的。

唐永寿老人讲如何做老虎的时候，笔者想起了家乡大通县城关镇西关村的社火，西关村的社火里有舞狮，我亲眼见过一个老人用土坷垃雕狮子头，也是用这种办法做的，和唐永寿老人讲的完全一样。

唐永寿老人说，他们那一代人耍火老虎的时候，虎头是由村子里的七个人合伙做的，现在其他的六个人去世了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。他装罢山神之后，由村里的年轻人装。耍火老虎的时候，按照传说中老虎走过的路线进行，从对面的东山上跑下来，祭拜本康，人们点着冒火，老虎就在巷道里转着踏煞，男女老少从家里出来看火老虎，从老虎身子底下钻过去沾好运，听山神的吩咐。有些当年家里有重大事情的人家要“接老虎”，比如打了庄廓，家里有人得了病，或者儿子娶了媳妇，都会“接老虎”。“接老虎”的人家要摆上香案，老虎跪在山神面前，山神根据这家人的情况说吉祥话。唐永寿老人给我们演示起了山神说的一段吉祥话：

狼来（了）缩口，贼来（了）迷路，

空怀出去，满怀进来，

牛羊满圈，骡马成群，

做买卖一本万利，

种庄稼粮食归仓。

前靠的神虎山，

后靠的老爷山，

我山王来了空不来，

金银财贝带着来，

山王去了空不去，

邪门歪道带上去，

带的是黑压压乌沉沉的恶风暴雨，

带的是骡马的黑风，

牛羊的蹄黄，

老人的咳痰，

小儿的疾病，

家绊的口舌。

我本方山神手拿封神掸，

邪门歪道赶过湾，

赶到阴曹地府，

交给判官阎君，

打到华山的游离苦井永不得它翻身……

唐永寿老人说着吉祥话，非常流利，说词中间加一些衬字，节奏感很强，铿锵有力，很有气势，大家不禁鼓起掌来。唐永寿老人说，这几年他们村每年都要耍火老虎，而其他村耍社火。

笔者对火老虎的表演形式和唐永寿老人说的吉祥话很感兴趣，火老虎的表演形式和社火有点相似，它们都是民间的节庆活动，老百姓除了娱乐之外，还表达吉祥、平安、富贵等精神诉求。火老虎是单一形式的表演，社火则有很多节目，比如舞龙、舞狮、高跷、划船、八大光棍等等。各个村庄的社火有各自的特点，一般有多个节目。社火也有踏煞，主要是狮子到人家里踏煞，这一点和火老虎很相似。另外火老虎和社火的说词也很像，耍火老虎的时候山神说吉祥话，耍社火的时候灯官说吉祥话，比如社火中有这样一段说词：

本灯府领了一部茅草社火，

来在了某州某县某村，

一来清街二来压煞，

压的是七十二大煞，

我率领的茅草社火，

秧歌唱的是五谷丰登，

霸王鞭打的是风调雨顺，

胖婆娘唱的是儿孙满堂，

拉花姐扭的是妻贤子孝，

……

火老虎的传承

唐永寿老人在讲火老虎的时候，谢佐先生坐在旁边，一边听一边点评。他说，马场村的火老虎能够保留到今天，十分难得，并对唐永寿老人称赞不已。唐永寿老人讲完火老虎的故事后，谢佐先生在接受采访时，阐释了马场村火老虎的意义和价值。谢佐说，唐永寿先生把火老虎的历史追溯到明代，这一民俗文化活动是活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，体现了民间的山神崇拜、火神崇拜和虎图腾崇拜，表达了老百姓希望国泰民安、风调雨顺的精神诉求。耍火老虎的习俗历史久远，且有自己的传承谱系，但与此同时也面临着传承的紧迫性。耍老虎和民间正月十五跳冒火的习俗结合起来，具有大通的地域特点，具有民俗、文化、宗教等方面的研究价值。

采访结束，大家意犹未尽，都想亲眼看看耍火老虎的情景。第二天就是正月十五了，火老虎要按时“下山”，大家不禁翘首期待。